單從棋力看,“AI”下棋的水平已經遠遠高于人類。1997年5月“深藍”打敗卡斯帕羅夫,2017年5月“阿爾法狗”戰(zhàn)勝柯潔,時隔二十年,“AI棋手”用實力,完美證明自己已經超越了人類“智慧游戲”的最高峰。
現(xiàn)在誰都知道,足夠快的運算速度、足夠大的存儲能力以及足夠合適的算法,是“AI棋手”俾睨天下一切人類棋手的三個法寶。三個法寶,前兩個屬于硬件能力,后一個看似相當“智慧”,其實也是倚仗硬能力的笨方法,其核心不過是預判甚至窮盡對手可能采取的應對招法,選擇自己的應對手段,從而使自己始終立于不敗之地。
從這個角度觀察“AI棋手”,或許就會有人(有棋手)心生輕視,認定“AI棋手”還算不得有智慧——甚至連智慧的邊兒都沒摸到,仍是硬件能力很強大的一個機器罷了。言外之意當然就是機器不如人。確實,截至目前,“阿爾法狗”除了棋下得不錯之外,其他的事情好像一點兒不會做。這倒很像一切機器的通病,正如播種機代替不了刨床、焊接機器人干不了木工活一樣。

不過,這件事還可以顛倒一個視角,站在“AI棋手”的角度觀察一下人類棋手。一看之下,大約也不難發(fā)現(xiàn),人類棋手所倚仗的,好像也是這三個法寶。相較普通棋手、業(yè)余棋手,頂尖棋手最大的優(yōu)勢,也不過是腦袋里的棋譜記得更多,算棋的速度更快,預判對手應對的招數可以更超前。
如此審視,或許馬上就會產生這樣的“幻覺”——人類一向引以為傲的這類“智慧游戲”,其實跟“智慧”沒什么太大關系,無論是打譜還是實戰(zhàn),不過是錘煉、拓展自己的“硬件”能力罷了,跟“阿爾法狗”的日常訓練,并沒有什么本質上的區(qū)別。哪怕是那個讓人類棋手心心念念的所謂“想象力”呢,其實也完全可以通過“可能性的窮盡訓練”慢慢打造出來。當然,打譜或實戰(zhàn),確乎還是夾雜了一些人類獨有的“閃光點”的,比如發(fā)泄情緒、消磨時光、愉悅心境、加深感情(反之亦可)之類。但這些人類“特質”,與“智慧”似乎也沾不上什么邊兒。
9月初的時候,在第9屆“辛克菲爾德杯”國際象棋賽上,19歲小將尼曼暗中借助“AI棋手”幫忙,打敗了世界冠軍卡爾森。認定尼曼比賽作弊的一個重要“證據”,就是在復盤中,尼曼幾乎無法解釋自己走出的每一步妙招——這步棋為什么這么走、是怎么打算的、對棋局有何影響之類的心得,尼曼一概支支吾吾。再有其他“證據”幫忙,尼曼作弊就被坐實。
這個判定應該冤枉不了尼曼。一個這兩年才突然爆發(fā)、但世界排名也剛進“TOP100”的棋手,顯然沒能力理解“AI棋手”用“窮盡法”選出來的妙手;即使是被尼曼背后“捅刀”的卡爾森呢,這位國際棋聯(lián)等級分排名(ELO)創(chuàng)建以來分數最高(2882分)的世界冠軍,理解起“AI棋手”的招數來,恐怕也不敢保證每一招都能想明白,畢竟,現(xiàn)在隨便一個國際象棋“引擎”的等級分,都能隨便打過3000分。
單從“AI棋手”訓練棋藝的角度觀察,人類一向自豪的“智慧游戲”到底有多少“智慧”的含量,恐怕很值得再品味;或許,“智慧”一詞就真有再定義的需要了。如果再被“AI畫家”審視一下,或許,人類向來自傲的、因了“想象力”更不可捉摸、更瑰麗雋永而愈顯“智慧”的繪畫藝術,在“機器性”的三個法寶壓制下,大概也要為之失色。
8月份的時候,美國《大西洋月刊》的科技記者查理·沃澤爾因為在文章中引入了“AI插畫師”幫忙配圖,導致網絡批評聲一片,甚至被眾多插畫師、畫家、藝術家圍攻。圍攻者較為一致的調調是:如此替代很讓人討厭;“AI畫師”的作品,不僅沒有靈魂,還讓真正的藝術貶值了。評判如此,無論前者還是后者,最大的硬傷,就是抱定“舊我”的標準,對新事物進行“完美”衡量并做出最徹底的否定;哪怕這種否定在邏輯上、實踐中根本行不通,也要本能地守定立場不動搖。
可以預見,“AI”將更深入、更全面地參與進人類的生活,這是大潮流,不會因為人類的主觀感受而變更流向,不可阻擋也難以阻擋。時至今日,如果人類連音樂、詩歌、繪畫、雕塑、棋藝之類的“傳統(tǒng)高地”都難以固守的話,“AI”的進步、普及和深入,或許在本質上就是“強加”給人類一個重新審視自身的任務,這未嘗不是持續(xù)深入開發(fā)“AI”的代價。但這樣的代價,顯然有助于人類的真正成熟。就此而言,對“AI”蔓延而來的觸角,大可不必過于恐懼,過于抵觸。







